荒漠上，與草共生的英雄

陳耀輝 孫翠翠

????18年的荒漠苦戰(zhàn)，6570個日夜的沙地煎熬，曾經(jīng)的“火沙坨子”終于變成一片蔥郁的綠洲。這滄海桑田的變遷，緣于一群治沙英雄的不懈堅守。

????與沙奮戰(zhàn)

????“風沙咆哮，天地不分，世界一片混沌。門窗被封死，矮墻被掩埋。風沙里，我找不到父親和他種下的樹苗……我的心縮成一團，憋悶得透不過氣來。我束手無策，只能站在狂風里祈禱風停……”

????——萬曉白日記

????這是萬曉白關(guān)于風沙的第一篇日記。2000年，她的父親萬平辭去公職，成為科爾沁東部沙地第一位治沙志愿者——他決定終身治沙。

????這一天，萬曉白的內(nèi)心受到了人生中最大一次震動。兩米多高的沙柱呼嘯而來，昏天暗地，她佝僂著身子，呆立在沙地上，任憑沙土埋過雙腳，又埋過小腿。

????她在心里反復地問自己，人類到底應該怎樣處理與自然的關(guān)系？在這種惡劣環(huán)境下，我們還能做些什么？人的一生怎樣度過才有意義？在一遍遍追問下，她深深地理解了父親的選擇。

????父親的身影在風沙里越來越清晰，越來越高大。太陽透過云層，把一個巨大的光環(huán)罩在他的身上。萬曉白壓抑在心底的熱流，化作滾燙的淚水，奪眶而出。那個干瘦、平凡的父親，在風沙里，閃耀著英雄的光輝！

????科爾沁沙地是中國四大沙地之首，是北方沙塵暴的始作俑者。吉林省通榆縣同發(fā)鄉(xiāng)新合屯正處于科爾沁沙地的東部，這里沙丘面積大且流動快，被稱為“火沙坨子”。

????30年前，這里曾是綠浪翻滾的草原，在這兒下鄉(xiāng)的萬平，靠鄉(xiāng)親們的玉米糊糊度過了饑餓的日子；30年后，萬平再回故土，草原已變荒漠，良田被風沙侵蝕，鄉(xiāng)親們不得不在貧瘠的土地上靠廣種薄收維持生活。

????萬平痛心疾首。他決心用余生找回消失的綠色。

????帶著半生積攢下來的30萬元錢，47歲的萬平放棄優(yōu)越的工作，只身一人扎進了荒漠。

????荒漠種樹之難，遠遠超出萬平的想象。松軟的沙地，車輛寸步難行。他只能靠肩扛背馱運送材料和樹苗。

????2001年，萬平帶領(lǐng)鄉(xiāng)親們栽下的25000棵樹苗，因為干旱、大風以及沙丘流動，沒挺過3個月，就全部死光了。

????他耗費半年心血修的路，被黃沙吞了；耗資10萬元建的4000米圍欄，也被埋了。

????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艱苦努力付諸風沙，萬平欲哭無淚。他吃不下、睡不著，足足瘦了15公斤，沙子和指甲長在一起，深深陷入指尖里……

????萬平強撐著身子，再次走向荒漠深處，他要想辦法讓樹苗在風沙和酷熱襲來之前存活下來。

????無數(shù)次的失敗，無數(shù)次的摸索，萬平終于把樹種活了！但此時，他已欠下70萬元外債！電被停了，工人全走了。

????萬平開始整夜整夜失眠，他甚至想到了去醫(yī)院賣血。聽說沙地可以栽葡萄賣錢，他冒著危險在“非典”期間，從外地扛回上百棵葡萄苗。

????資金短缺、沒有人手、樹苗難活……一連串的難題，如同一駕沉重的板車，把勒在萬平脖子上的繩索越拉越緊……

????萬平，如一位“瀕死”的英雄，雖屹立不倒，卻已千瘡百孔！

????與草共生

????“萬平黑了，更瘦了，短短幾年，他老了不下20歲。我知道，他心里苦！萬平是我爸，我是萬曉白！我必須和我爸站在一起……”

????——萬曉白日記

????2005年，萬曉白放棄安穩(wěn)的工作，來到新合屯，成為這里的第二位治沙志愿者。

????此時，萬曉白的父親已積勞成疾，腰常常疼得直不起來。一次大風暴后，他跪在沙地上，爬著將圍欄從沙土中扒出，黢黑的手背被剮出一道道血口子。

????萬曉白心如刀絞，她瘋了一樣沖進荒漠，扶起父親。她再也無法忍受年過半百的父親在風沙里一次一次跪倒、一寸一寸爬行……

????萬曉白決定從父親手中接過沉重的使命。作為女兒，她不允許父親用透支生命的方式來抵抗風沙。她要用新的思路和方法，完成父親的心愿。

????生態(tài)恢復、荒漠治理是世界級難題，而中國又是世界上荒漠化土地面積大、受風沙危害嚴重的國家，靠一個人、一個家庭的力量，怎么能行！

????2006年，萬曉白注冊了吉林省第一個民間環(huán)保公益組織——通榆縣環(huán)保志愿者協(xié)會，以此吸納更多志愿者和治沙資金。

????起初，人們并不理解萬曉白的行為。她滿懷激情寫的倡議書沒人理會，甚至許多人認為她沽名釣譽或者精神出了毛病。

????萬曉白只能先走進校園，依托高校原有的環(huán)保社團發(fā)動志愿者。很快，環(huán)保志愿者協(xié)會有了第一批大學生志愿者。

????為了解決資金問題，萬曉白白天植樹種草，晚上撰寫項目策劃書，一有空就跑到北京、上海，尋找企業(yè)和基金會募集資金。

????閉門羹、譏諷、驅(qū)趕……萬曉白募集資金的路，無比艱難。多少次，忍辱負重，她咬破了嘴唇；多少次，委曲求全，她只讓淚水往心里流。

????萬曉白曾無數(shù)次告訴自己：“不能退縮！向死而生！”

????黨的十八大召開后，生態(tài)文明建設(shè)被放在突出位置。萬曉白預感到屬于自己的新時代來了。

????萬曉白的工作越來越順利，她在日記中這樣寫道：“建設(shè)美麗中國的呼聲一天比一天響亮起來，越來越多的人愿意支持我們，一些志愿者帶著資金主動找上門來……”

????2015年，萬曉白面向小額捐贈者發(fā)起眾籌。不到一年時間，就募集資金47萬元，資金難題有效破解。

????解決了人手和資金問題，萬曉白開始重新確定治沙方案。

????科爾沁沙地的前身是草原，所以萬曉白改種樹為種草。她決定先干出一個示范區(qū)，再如法復制第二個、第三個……讓草原一小塊一小塊向荒漠深處挺進。

????18年的苦戰(zhàn)與煎熬，昔日的“火沙坨子”終于變成了300萬平方米的蔥郁草原，植被覆蓋率達95％，野生動物有310多種。

????萬曉白把恢復后的草原交給當?shù)剞r(nóng)民養(yǎng)雞、放牛，發(fā)展可持續(xù)農(nóng)業(yè)；又開了網(wǎng)店，幫助農(nóng)民銷售農(nóng)產(chǎn)品。

????村民分享到綠色帶來的效益，開始自發(fā)投身沙地還草。2017年，村民李亞楠把自家50萬平方米沙地圈起來，建設(shè)了第一塊村民示范區(qū)。

????曾經(jīng)嘲笑過萬平“老萬老萬，只賠不賺”“治沙等于自殺”的農(nóng)民們，已經(jīng)成為治沙的“鐵桿衛(wèi)士”，萬曉白父女則成為他們心中的治沙英難。

????同心共舞

????“草原上的花開了，很小，卻很美！我們的環(huán)保工作，越來越受關(guān)注和重視。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，已經(jīng)刻進人們的頭腦里。未來，綠起來的一定不僅僅是科爾沁，而是整個美麗中國……”

????——萬曉白日記

????2013年以后，當?shù)厍嗄甑沫h(huán)保意識越來越強，每年至少有300人次開進荒漠與萬曉白并肩作戰(zhàn)。他們以村屯為單位，成立了環(huán)保公共事務服務組。

????萬曉白的志愿者隊伍在當?shù)刂袑W開設(shè)環(huán)保課程，還在北京、哈爾濱、長春等10多個城市的高校，不定期講授荒漠化治理知識。很快，來自全國25所大學的4000多名大學生志愿者成為治沙生力軍。他們在荒漠上植樹、種草，也通過各種渠道傳播環(huán)保理念。如今，這群大學生已成為重建青山綠水、守護美麗中國的終身踐行者。

????示范區(qū)的成功和志愿者的環(huán)保故事像春風一樣，吹遍全國，吹向世界。韓國、日本、俄羅斯等各國志愿者紛紛前來學習。美國生物化學博士陳慰中慕名而來，半開玩笑地說：“你們?yōu)槿颦h(huán)保做出了貢獻，應該去申報諾貝爾獎！”在中韓荒漠化問題國際論壇和荒漠化控制科學技術(shù)國際大會上，萬曉白團隊的治沙精神和成果被視為世界荒漠化治理的“中國精神”“中國智慧”，贏得了國際專家的掌聲。

????作為環(huán)保志愿者的帶頭人，萬曉白先后被授予“中國優(yōu)秀青年志愿者”“全國向上向善好青年”等榮譽稱號，并獲得“中華環(huán)境獎”“母親河獎”“中華寶鋼環(huán)境優(yōu)秀獎”等殊榮。

????2018年，萬曉白獲得共青團中央頒發(fā)的第22屆“中國青年五四獎章”。治沙的成功和社會的認可，鼓舞了更多志愿者，一個萬平變成了成千上萬個萬平，一個人的一輩子，變成了成千上萬人的一輩子。

????恢復生態(tài)、建設(shè)美麗中國的夢想像種子一樣，在更廣闊的時空生根發(fā)芽，一支支浩浩蕩蕩的志愿者大軍，正向茫茫荒漠開進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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